夜凉如水。
许云兮倚在大床边沿,看向楚暮言的眼,肆意流露着贪恋。
这是她的丈夫,她心心念念爱着的男人啊。
许云兮伸出手指,有些发颤的虚空中描绘着楚暮言的轮廓,好想能真正碰触他……
白日里,医生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荡。
“CT显示,你的脑部有个肿瘤,恶性的,也就是俗称的‘脑癌’……”
倏地,她感觉鼻腔一热,紧接着暗红的液体狂涌而出。
许云兮慌了,生怕楚暮言察觉异样,忙堵住口鼻,跑到卫生间去清洗。
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流声,这让浅眠的楚暮言皱眉转醒。
他不耐道:“大晚上的吵什么,滚出去洗。”
水声马上停了,须臾,许云兮轻手轻脚的走出,眼中带着楚暮言看不到的卑微与小心:“暮言,医院那边说,你下个月就能进行眼角膜移植手术,用不了多久,你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了。”
楚暮言在黑暗中歪了歪头,嫌恶地冷哼。
“你、你不开心吗?”许云兮心中一酸,强撑着询问道。
这个问题,楚暮言不屑回答。
许云兮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,她深吸一口气,艰难的开口:“听说,王许卿回国了……”
“不准你提她!你哪来的脸……”楚暮言听到那个名字就像是被点燃了引线,忽的暴怒,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,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掷过去。
许云兮猝不及防的踉跄几步,跌倒在地,不顾腹部被撞击的痛楚伸出手,却还是晚了一步。
那个两只天鹅交颈相对的水晶摆件,“哐当”掉到地上,其中一只天鹅修长弯曲的脖子断裂,心形不复存在。
同时断裂开来的还有许云兮的心脏,跟着被摔到地上,缺了一块。
“痛吗?你这种上赶着倒贴的贱货,也就配这个。”楚暮言笑得讥讽,没有焦距的眼里满是嫌恶,咬牙道:“如果不是你非要嫁给我,许卿怎么会离开?我又怎么会瞎?”
低沉的嗓音残酷如刀,一下一下戳在许云兮心口,眼眶积蓄的眼泪串串滑落。
“对不起,都是因为我。”她惨笑,倔强的抹掉泪水,一字一句说道:“但我不后悔从王许卿手里将你抢过来。因为她……”
楚暮言的眼底隐隐燃着火焰,像是恨不得将许云兮燃烧殆尽,蓦地喝道:“够了!你是什么东西,也配跟她比?!”
许云兮像是被灼伤,声音轻的像要碎掉一样:“是啊,我不配,所以才有报应了啊……”
楚暮言没听清,也不在意,忽的招招手,示意她上前,像是在叫一条狗。
她整个人都浸在黯然中,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上前,带着飞蛾扑火的壮烈。
楚暮言抬起手,朝着许云兮的脸而来,这个动作让她空寂的眼里瞬间迸发出受宠若惊的光彩!
然而,下一秒就坠入深渊!
楚暮言摸索着,猛地掐住许云兮的脖子,带着楚茧的手指渐渐收紧。
“做完手术就要看到你那张恶心的脸了,你觉得我开心得起来?想要我开心,除非你消失,彻底离开我的世界……”
偌大的房间,顷刻静谧。
第2章
许云兮嘴唇发颤,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脖子上的手并没有用力到令自己无法呼吸的地步,可她还是觉得呼吸困难,有什么随着氧气,一起被抽空了……
感觉手背染上湿润,楚暮言像是被火烫到,厌烦地将人甩开,唯恐被弄脏。
“收起你惺惺作态的表演。”
许云兮嘴里心里满是苦涩,闭了闭眼,似是用尽力气般脱口而出:“那等你眼睛好了,我就跟你离婚。”
“你又在耍什么花招?”楚暮言一愣,眉宇间嫌恶之色更浓。
许云兮忍着胸腔的血气翻涌,哑声开口:“我有一个条件……最后一个月时间,我们像是真正的夫妻那么过……下个月的今天,我就签离婚协议。”
她一口气说完,像是怕自己再没勇气。
说出“离婚”两个字的时候,许云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得滴血。
她从没想过,有生之年提出离婚的会是自己,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是楚太太,即使名不副实。
三年,五年,十年,自己总有焐热楚暮言的那天吧?
大概是老天也看不过眼,让她的时间所剩无几。
“可如果你不接受,那我……死都不会离婚。”
楚暮言的拳头攥紧,从听到王许卿回国开始,他就心神波动。
许卿回来了,他怎么可能给许云兮靠近自己的机会?
许云兮见他游移不定,倏然扑上去,抱住他。
“就一个月,求求你……一个月后,我一定会消失在你的世界……”
楚暮言僵滞了一瞬,心底忽的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,手不由自主想推开那具身体。
碰到才恍然惊觉,她好像瘦了很多,浑身纤细得像是稍微用力就能掐断。
他凝神,许云兮如何与他无关,重要的是一个月后能真的甩掉她。
“如你所愿。”楚暮言沉声说着。
许云兮闻言,黑瞳里浸满了绝望,却毫无办法……
楚家大宅。
这段时间小两口关系的变化,首先被楚家人察觉到了。
楚暮言对这段联姻不满,小两口一直相敬如冰,这次回家吃饭,竟隐隐有了些冰山融化的趋势!
楚父楚母自然乐见其成,“再过不久就会有好消息吧?”
“努力点,让我们早点当上爷爷奶奶!”
楚暮言不胜其烦,绷着脸吃完饭,就要离开,在许云兮的搀扶下来到车前。
车门刚打开,她就被楚暮言用力推进去,后脑勺猝不及防磕到另一边车门,疼出一身冷汗。
“想怀孕?这就是你的目的?”
许云兮恍然抬头,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盈满怒意,即使看不见,里面的厌恶仍然精准的投射到她身上。
让她不止额头,全身都钻心的痛。
“没、没有……”许云兮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眼,她很想要个属于他们的孩子,可是身体不允许啊。
“没有最好。”楚暮言嗤笑,坐进车里,毫不留情的继续捅刀,直将她割得遍体鳞伤,“我宁愿绝后,也不会让你生我的孩子。”
“放心吧,不会有的。”许云兮觉得有些悲哀,她是不能,他是不愿。
一路无言。
车停在家门口,楚暮言拉开车门,许云兮快速从另一边下车,小跑着上前,牵着他的手。
剩下的日子,她再也不要过以前那种相敬如冰的生活。
楚暮言高大的身子一僵,没有甩开,在心里默念着还有十天就能结束这一切。
许云兮顿时喜上眉梢,苍白的小脸浮出一丝红晕。
如果时间停留在这时候,该多好……
“暮言,我回来了。”突兀的甜美嗓音从两人身后响起。
那声音就像是魔咒,瞬间击碎了许云兮幸福的假象。
王许卿站在不远处,笑靥如花。
第3章
“许卿?”
楚暮言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,原本木然的黑眸骤然划过一抹狼狈,手下一动。
王许卿踏着高跟鞋,缓步走过来。
她还是如两年前,许云兮在F国见到的那般风姿绰约。
许云兮不能接受,距离约定只有十天了,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?
王许卿在两米开外停住脚,定定的看着楚暮言,叹息道:“我回来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幸福。如今看到了……再见。”
“别走!”楚暮言有些惊慌。
许云兮心里忽然有种感觉,那就是只要他松开她的手,那他们就真的完了。
可楚暮言还甩开了她,迫不及待的挣脱,长腿一跨,有点踉跄的扑向王许卿,紧紧抱住。
然后,许云兮清晰的看见,王许卿透过楚暮言宽厚的肩,朝着自己绽放开示威的笑,细白的手臂环上楚暮言的腰。
许云兮牙关战战,明明现在已经是初夏,她的骨子里却腾起丝丝寒意。
她的眼倏地红了,伸出手用力想将他拽回来。
“楚暮言,你还是我的丈夫,怎么可以抛下我去抱别的女人?王许卿你放开他!”
听到怀中女人的惊呼,再听到许云兮像个泼妇似的闹腾,楚暮言觉得丢脸,手一挥将她掀开。
“你有完没完?”
许云兮跌坐在地上,忽的一僵,脑海深处忽如其来的抽痛让她呼吸滞住。
自从失明后,楚暮言的听力便很敏锐,听到许云兮痛苦的呻.吟,他下意识问道:“你怎么了?!”
王许卿怯怯说:“许小姐捂着头很痛苦的样子,可她并没有撞到头啊……”
“许云兮,别装了,没意思。”楚暮言皱眉,觉得自己刚才冒出的担忧有些可笑。
他居然差点上当。
痛苦令许云兮越发暴躁起来,见王许卿还依偎在楚暮言怀里,她嘶声喊道:“让她走,你让她走——!”
见许云兮血红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,王许卿被看得有些瑟缩。
“暮言,我走了……”
楚暮言没有拉住她,很快就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,远去。
而许云兮还像个疯婆子般念叨着“让她走”,令他忍不住火冒三丈,循声扬手就是一耳光!
“你是不是疯了?”
许云兮的身子无力的歪倒,刚要开口,楚暮言就立马又砸过来三个字。
“离婚吧。”
她有些呆滞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,喃喃道:“还有十天……”
“现在离婚和十天后离婚,有什么区别?”楚暮言脸上只剩下惯常的冰冷不耐,“你以为会有什么改变吗?”
许云兮嘴唇动了动,想说十天后,我就看不到你了。
可最终她只是倔强道:“你忘了我说的吗?如果不满一个月,我死都不会离……”
“那你就去死吧!”
楚暮言打断她,楚唇如刀划在许云兮的心上,刹那鲜血淋漓。
她的心脏从这场婚姻开始的那天起,不,从楚暮言车祸失明开始,就七零八落,处处打着补丁勉强活着,早已看不到完好的皮肉。
如今终于补不上了,那个破了的洞,汩汩的流着血,渐渐干枯、萎缩。
“如你所愿。”许云兮声音发颤,喉间溢出一丝哽咽,“我生病了,很严重,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第4章
楚暮言修长挺拔的身躯一震,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不在乎的笑了,还问她:“多久?”
还能活多久?还要多久才肯消失在他的世界?
万箭穿心,习惯就好。
许云兮已经感觉不到胸腔下的心是不是还在跳动,扯着嘴角,麻木的开口:“十天。”
于我而言,我的生命在跟你离婚,再也看不到你的那天,结束。
楚暮言眼中闪过困惑,为什么她如此执着十天?
十天很短,但对他来说,度日如年。
刚想问,就听到许云兮淡楚而固执的说道:“如果你不想我一辈子都占着楚太太的位置,这十天不许再见王许卿。”
楚暮言气急,忍了又忍,十天后就是他移植眼角膜的日子,那天他要马上,立刻,跟她离婚!
没在搭理许云兮,楚甚让守在车里的助理扶着自己进了屋内。
所以他没看到,身后女人瘦弱的身躯痛苦的蜷缩,却不敢发出一丝痛叫,死死咬着唇,鲜血淋漓。
许云兮感觉脑子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,又像是有大锤在敲打,偏偏楚暮言和王许卿相拥的画面又在这时窜了上来,引得头痛更剧烈。
她被逼得不停的撞着地面,企图用另一种痛楚来转移。
“咚咚咚”……
章助理出来,看到这一幕不禁大惊失色:“太太,您怎么了?我这就打急救电话!”
他刚要拨打手机,就被一只充满凉意的手给拦住。
只见许云兮脸色惨白,额头上是触目惊心的青紫,浑身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。
“没事,你忙你的吧。”
她摇晃着身体,脚步不稳的朝屋内走去。
章助理有些发憷,但也明白这对夫妻的问题自己无权置噱,摇了摇头,转身开车离去。
市中心,旋转餐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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