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衣怀璧明无妄乔逸宁章节

和景十年,长安城的秋天风景秀丽,叠翠流金,偶有几只鸟儿歇在枝头,叽叽喳喳叫个不停。许是昨夜雨下了一宿,空气中还有几丝湿意。

一片青黄的枫叶顺着风飘,飘到怀壁司牌匾上。

可司内大门紧闭,空无一人。

幽暗的地牢潮湿寒冷,四周漆黑,仿佛若身处其中,便永无天日。

乔逸宁被架在木桩上,白色衣袍上全是血迹,有已经干涸的,还有新鲜流出的。

任凭旁人如何在她身上行刑,始终一声不吭。

她虽没说话,可此刻寂静的牢内却仿佛哀鸣声连绵不断。

这里关押过无数囚犯,刑具沾染过无数人命,可像她这样死鸭子嘴硬的,明无妄还是头一次见。

若效力于朝廷,或许也是个人才。可惜可惜,误入歧途,各司其主。

说起来,虽是更名已久,可镇国司内里没变,只是换个主子罢。

三年前,先皇忽然驾崩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,尚且年幼仅有七岁的小皇帝登基。霎时间无形硝烟四起,各路诸侯心怀鬼胎。

直到由锦衣卫组成的镇国司更名为怀璧司拥护新帝,波澜的湖面才重归平静。

当初原先指挥使办事不力,竟叫人把新皇绑去。太后一气之下将其罢免。

明无妄那年是临危受命,好在他办得不错。独闯王爷府,拿着柄绣春刀抓获残党,救出新皇,只可惜让韩王爷逃了。

太后一句将功补过草草了结此事,明无妄上任怀璧司新任指挥使,年少成名。从此朝中由太后垂帘听政,朝外由怀壁司铲除反贼。

那时,他心中虽有疑虑,可却不敢多言,只因韩王爷的出身。

当下,令人头疼的反贼也就只有乔逸宁这一派了。

他坐在红木椅上静静回想,旁侧站着两排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,均昂首挺胸,等待着他下令。

明无妄一手捧茶,一手掀起茶盖,在杯壁碰两下,缓缓开口:“茶凉了,喜鹊,你去给我换一杯。”

站在乔逸宁身旁那拿着刑具,前一秒将刑具用在她身上的女子应声出门,眼中有些恐惧。

“你们,也都回去做事吧。”

“是,明大人。”

驱散完周围人群,明无妄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她面前,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:“你想扶持谁?”

现如今,他心中那些诸多疑虑,也敢问了。

反贼他见得多,可武功高强至此,杀人手段凶狠毒辣,一招剜喉的无影是个女人,是他没想到的。

乔逸宁依旧闭口不言,头发凌乱贴在脸颊上,只露出双狭长的狐狸眼。

“你要是说,或许还能留条命。”明无妄的语气有些不耐烦,已经审了三天三夜,可她就是什么也不说,仔细瞧那眉眼间,还有几分熟悉感。

两人对视半晌,乔逸宁忽然嘴角扬起,露出洁白牙齿。那笑容有几分嘲讽,有几分不屑,声音虚弱:“指挥使大人长得还挺好看。”

明无妄感觉自己有些被耍的意思。手一挥将茶杯打翻在地,瓷器与地面碰撞,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。

喜鹊端着新茶回来时正好撞上这一幕,被吓了一跳。

大人从来都不会将怒意表现出来,司中背后称其为笑面虎,想必此时已经气极。

她端茶的手有些哆嗦,讪讪道:“大人,茶。”

明无妄接过,轻抿一口,随即把茶全泼在她脸上。

水温恰恰好,不凉不烫,顺着头顶滴答淋下。喜鹊站在原地,不敢动。

“从前进到这里的人不出半日就会如数交代,为何这个审了这么久?”明无妄脸上换回平日里那和蔼笑容,半眯眼睛看向她。

忽然从腰侧抽出绣春刀,刀光剑影之间迅速抵在她脖颈上,“莫不是你有二心?”

喜鹊哆哆嗦嗦跪在地,锋利的刀刃划开表层皮肤,一滴血顺着脖颈流下,“属下不敢,大人明鉴。”

“哈哈哈。”木架上的乔逸宁忽然笑声不止,回荡在牢房里。

“你笑什么?”明无妄收回刀,随手丢在地上。这次抓捕行动分明做的滴水不漏,可却只抓到无影一人,当真奇怪。

思来想去,最有可能的便是怀璧司有内应,这不得不让他怀疑起身边的人。

可先帝在时,喜鹊就在此任职,说起来还算他的前辈。

她一向胆小怕事,能避则避,终日在这牢房里审讯犯人,从不参与行动。

“笑你,没本事还要怀疑自己人,当条朝廷的狗还沾沾自喜。”乔逸宁笑声更加肆无忌惮,眼角甚至笑出泪珠。

明无妄静静等着她笑完,嘴里淡淡吐出三个字:“接着审。”

坐回红木椅上观望片刻,许是觉得有些无聊。起身拿起茶杯,留下句:“审到说为止。”后转身离去。

乔逸宁身上结的疤痕又被施以新刑,皮开肉绽。半个时辰后,喜鹊走到审桌旁,叩了一下桌子。大约隔了五秒,又再次叩响一声。

乔逸宁猛地将头抬起,这是组织密语,空幽是首领代号。

明无妄走在怀璧司的道路上,不时有侍卫停下冲他行礼。

他微微颔首,算是回应。

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,使他有些忧心仲仲。一阵风吹过,他紧紧衣衫,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。

现在距离他上任刚好过去三年。那个秋天他也有相同的感觉,结果不出两日,韩王爷绑架新皇的消息就传来。

正所谓多事之秋,他习惯性地将手伸入怀里,去找那块太后赐他的玉。

这也是怀璧司名字由来,旁人只知道是警示之意。

只有他知道,这块玉可以调动暗卫,那是太后的势力,堪称怀璧司最后一道防线。每每遇到大事,他便会将玉攥在手里,反复抚摸玉上的纹路,似乎这样就会心安。

可今日,他摸索半天,也没摸到那块玉。

明无妄眉头紧蹙,快步返回地牢,完全没了往日的从容。正当他走近时,却一阵爆炸声震耳欲聋。

地牢就在他眼前瞬间燃起大火,许多锦衣卫闻声前来。

可他们看到明无妄这副表情,却纷纷矗立在原地。

怀璧司有个不成文的传闻,若是明大人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,谁先轻举妄动谁就得死。

火势越烧越大,牢中的哀嚎声,呼喊声层出不穷。明无妄回头看着杵在眼前的众人大发雷霆,“还都愣着干嘛?救火啊!”

与此同时,怀璧司隔了两条巷子的破庙里,喜鹊正在为乔逸宁包扎伤口,可血还是源源不断往外冒出,将纱布浸染。

“行了,别包了。”乔逸宁的语气漫不经心,就像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不在自己身上一样,冲着面前女子说:“我该叫你喜鹊,还是什么?”

“江语。”女子答道,手上依旧没有停止包扎动作。

“好名字。”乔逸宁闭上眼睛,享受着这片刻清静,接着问:“怀璧司待你不好?”

“还行。”这次她包完了,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纱布。

“那为何不领着月钱,寻个好人家安稳度日?依仗太后这稳靠山,也能大富大贵。”乔逸宁说完,哼起小曲,等待着她的回答。

但江语这次没答,笑盈盈地反问乔逸宁:“那你呢?为什么当人人诛之的反贼?”